2019年9月3日星期二

李淑世自述五: 重大默退再读华西



重大掀起学潮我被默退

重庆大学在抗战时期是最活跃的大学之一,在昆明,有西南联大出现过李公朴、闻一多等爱国人士被暗杀的事件,因而震惊中外;在重庆,则要数重庆大学的马寅初被捕事件了。
国民党政府对于重庆大学的学潮不得不采取压制的手段,重大校内分为两派,暗中各自活动,一派是国民党三青团,各自为政,被政府御用去争取学生;另一派实际并没有统一的什么组织,共产党地下党员人数很少,也不敢公开出面来领导学生,只是暗中结交那些有正义感而思想比较进步的学生,在重要关头为学生们出主意,这些有进步意识的同学成当时最活跃的分子。
重大原来的校长叫叶元龙,被调去他校,上级派来一名党棍曹四阳当校长,此人一来上任就被学生轰跑了,据说还挨了学生的拳头。不久又换了一个人,此人知道重庆大学学生势力大,到校不久就知难而退了。第三个名叫张洪源,是一个温和派的学者,左右两派都同意接纳了他,一直到解放后仍继续工作。
就在闹学潮的这个暑假,同班同学蔡大凤告诉我,你被“默退”了。蔡大凤是湖北战区来的学生,在重大教务处打工,所以她先看到了默退学生的名单。
当时为了镇压学潮,学校大考后就挂牌开除了一批公开闹事的学生,还有一些没有参与公开闹事却又被认为“危险份子”的学生,则采取默退的办法,发给转学证书,让离开学校,我就是其中的一名。
我并非中坚份子,也不是什么组织的骨干,只不过是被人当枪使,有点爱出风头、跑龙套的小配角而已。我被选为系学生会主席,就是因为我是少有的女同学,又敢于在公开场合发言,所以同学们才选我当主席。在这次学潮中我并非骨干,但也难逃劫难,于是我也被学校默退了。那时我已读完三年级,只差一年就能拿到文凭了,无奈之下我就回到成都。

转学华西大

成都在抗战时期成为后方的一处根据地,不少大学迁往成都,有五所大学聚集在成都华西坝:金陵大学,金陵女子大学,燕京大学,齐鲁大学,以及原有的华西大学,也就是现在的华西医科大学。五所大学都是教会办的私立学校,在社会上很有声望。我已被国立大学默退,就不能再考国立、公立的大学,只好报考华西大学经济系,因四年级不招插班生,我进了三年级。
华西大学是清末美国一位传教士毕奇博士来华创立的,名私立华西协和大学,有医学院、理学院、文学院等。文学院有经济系、社会系、乡村建设系等。私立学校收费较高,我记得每学期就要交银元一百元,在当时可是不小的一笔费用。
华西大学位于成都新南门外,那时位于城乡交界处,校园宽阔,中心有一个喷水池。边有一座不大的钟楼,上面的大钟远处都可见,是我们常去游玩的好去处。女生宿舍距离此地不远,外院为低年级女生宿舍,后院为高年级三四年级的女生宿舍,后院更为幽静。
与我同时考入华西的另一名女生叫杨锡芹,是四川聚兴诚银行老板的小姐。我和杨西芹两人住一屋,每人一套家具,一床一凳一柜,一个面巾架,一个木桌,门窗为落地式,门外有宽大的走廊。这里听不见喧哗之声,只有一片静谧,的确是读书的好地方。
我到了华西似乎是到了另一个天地,过着另一种生活,又有了另一种追求。

      华西重大,鱼雁情书

我在重大与同班同学周亚君相识,那时他是一名带薪学习的插班生,又是新民报驻沙坪坝的记者。矮小的个子,戴副不深的金丝眼镜,其实是装饰。貌不出众,却还是显得机敏,有头脑,会出点子。在各种事件中他总是当幕后人物,在几次活动中,他总是支持我,帮助我,因此我们彼此有了好感。我也常跟他的一群朋友一起玩儿,有赵友农、荫宝章,他们也是有意从中拉线,我们也都成了好朋友。我到了华西坝,周亚君在重大,他就每隔两三天给我写一封情书,而且我们各取了一个英文名字,彼此知道就是了,这是我们恋爱最热烈的时期,而我对于国家大事和社会活动也不如在沙坪坝时那么热心了。
课余除了写情书外,就是同杨锡芹一道参加礼拜,我们都不是基督教徒,每周末的晚上我们去一个美国人家玩,目的是同他和他的妻子交谈,学习英文口语。礼拜日还听音乐会,圣诞节就和同学们一道通宵跳舞,对西方文化非常崇拜向往,自然我也讲究起穿着打扮了。
在华西坝念书的两年,是我玩的最痛快的两年。我和杨西芹整天形影不离。在抗战时期,我们并没有感受到生活的艰苦,却是过着天堂般潇洒的生活。毕业后,杨锡芹同一个美国留学的国民政府粮食部的司长结婚,解放时跟他去了台湾。

热闹的婚礼

1944年我在华西大学毕业了。前面曾记述过,在毕业典礼上我们女生一律穿白色旗袍,因为当时的女人们都穿旗袍,男生则穿着藏青色的西服。每个学生领到一张华西大学的毕业文凭,同时还发给一张美国某某大学的英文文凭,因为华西是这所大学的分校,其实这文凭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。
毕业典礼后我们全班同学又跑到春熙路的一家大照相馆,大家都穿上了黑色的学士服,戴上学士方帽子,照了全班毕业照,直到三十多年后还见到这张纪念照,我还加印了一张保留了下来。
华西毕业就如从天堂坠落人间,面临着就业和今后生活道路的问题。我回到了重庆,那时我已24岁,年纪不小了,先考虑到结婚问题。于是我和周亚君在重庆南温泉仰光大旅社举行婚礼。
在结婚前,我的大舅父要对周亚君考察一番。那一天,周亚君由好友赵友农陪伴来到了仰光大旅社,大舅父和我接待了他们。因为他们都是商学院的学生,所以与我大舅父一见面很快就谈得很投机,大舅也对周亚君有了好感,认为他虽是个穷学生穷记者,却很机敏,也就同意了我们的婚事,并且为我筹办在仰光大旅社举行婚礼。因为当时抗战尚未结束,重庆仍是抗战的陪都,很不安全,所以在南温泉仰光大旅社,一切都方便。

马寅初张恨水是我们的证婚人

旅舍有四层楼,是当时南温泉最漂亮的旅馆,专为婚礼停业三天招待客人,并杀了一头猪自办酒宴。
先请来了马寅初先生和夫人,马先生担任婚礼的证婚人,另一位贵宾是张恨水先生,担任周亚君的主婚人,我大舅父是我的主婚人。来宾很多是新闻界朋友,有周亚君在新民报的同仁,有重庆新闻界的记者,都是周亚君的朋友。
这里补叙一下张恨水先生。他是中国文坛上言情小说蝴蝶鸳鸯派的代表人物,才思敏捷,他最有名著作如“啼笑姻缘”“金粉世家”曾经拍成了电影,“五子登科”讽刺官僚抢房子、位子、金子、女子等等。当时张恨水家庭负担很重,全靠在新民报当主笔的薪水来养家还有困难,于是他白天在新民报编稿写稿,下班回到南温泉家中,继续为别家报纸写连载和长篇。他可以同时写两篇不同风格不同内容的长篇,常常是取稿子的工人等着他写完就拿走,不用修改就交排版印。其长篇小说,浑然一体,如果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,怎么能做到如此神速啊,真是个奇才也。他的言情小说在战时受到读者的好评,至今流行海外华人中。
婚礼非常热闹,我请好友冉正芳当伴娘,周亚君由同学涂光荣做伴郎。我穿上白色婚纱礼服,没有乐队,但燃放了很多花炮,惊动了全街,引来不少观众。晚上新闻界的一群年轻人自动组织起交谊舞会,我和亚君自然成为中心人物了。
我送给证婚人马寅初和主婚人张恨水的酬谢礼物是那么菲薄,至今想起来很可笑,就是每人送给一对白洋布绣花枕头,因为这是当时的一种礼节,表示新娘亲手制作之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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